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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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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會過來救我!”

洞底下的男人看到陸秧秧,當即高興得擡手向她揮,把手上的沈重鏈子抖得叮咣直響。

隨即,他拍了拍懷裏的老虎:“大王,快看,是秧秧!秧秧來救我們了!”

同樣被鏈子重重鎖住的吊睛大虎本來正懶洋洋地躺著打瞌睡,聽到男人的話,它也跟著往上看。見到陸秧秧,它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興奮地抓著關著他們的籠子上立住,沖著陸秧秧呼哧呼哧直喘。

就這樣,陸秧秧受到了一人一虎熱烈的歡迎。她頓時覺得有些事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之前滿山上找段崢明,每天都在研究怎麽改良尋靈符,沒想到他根本就不在望峰門裏,而是在山腳鎮子裏的地底下!

段崢明:“沒事!下面安全!下來吧!”

他濃黑的頭發胡子胡亂得卷在一起,因長期沒能好好打理而顯得又臟又狼狽,手腳也全被重鏈鎖著,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安全的樣子。

不過陸秧秧還是很相信段崢明的話,她聽完他說的,直接就蹦了下去。

這地下的房間建得很高,估計得有十餘米。

陸秧秧落下時腳尖在籠子上蹬著緩了一下,隨後旋身落地,身段輕得就像一片樹葉。

落地後,她發現這裏其實是一間牢房,但牢房的鐵門不知怎麽已經塌掉了,如今困著段崢明的只有關他的鐵籠子和石鏈。

於是,她擡手就開始掰籠子。

這籠子是用最堅硬的玄鐵鑄成的,專門用來關押玄門中的人,就算是用附著靈力的玄門法器也無法將其損壞。

陸秧秧也是稍微費了點力氣,才用兩只手“咯吱咯吱”地把籠子掰出了一個大洞。

但以段崢明的本事,這種程度的玄鐵牢籠在平時應該困不住他。她想問他怎麽回事,但沒等她問,大王就先興奮地撲向了陸秧秧。

它的四肢和脖子都被重鏈鎖著,過短的重鏈扯住了它,讓它沒能撲出去,它只好先伸出厚實帶刺的舌頭,“呲溜”地在她手上舔了好幾下以示熱情。

陸秧秧也開開心心地蹲下來擼它的腦袋!

“段叔。”

找到了段崢明,看他安然無恙,陸秧秧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她邊跟老虎玩著邊問段崢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別提了。”

段崢明的嘴巴全蓋在了胡子裏,說話時滿面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他晃晃鎖在手上的沈重石鏈。

“秧秧啊,你先幫我把這個弄開。這裏面用了大量的鎖靈石,弄得我現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以後誰他娘的再跟我說望峰門窮,我第一個上去削他!”

陸秧秧:“鎖靈石?”

對離不開靈力的玄門人來說,一旦被鎖靈石鎖住四肢他們靈力的運行就會停滯,外面的靈力吸不進來,裏面的靈力發不出去,這樣一來,他們同沒有靈力的普通人也沒什麽差別了,遇到敵人根本無法抗擊,只能任人宰割。

總之就是種很麻煩的東西。

難怪平日裏力大無窮的段崢明破不開關他的玄鐵籠子。

她伸手掰斷一截玄鐵籠子,用靈力把尖端裹住,小心翼翼地朝石鏈碰了上去。

“砰”地一聲!火花四射,整條石鏈被她的靈力轟得炸碎,帶著鋒利棱角的小碎石濺射得到處都是!

雖然十分驚險,但段崢明的手腳終於得以從石鏈鐐銬中脫了出來。

“可難受死老子了。”

段崢明一拳將鐐銬打得四分五裂,又幫大王打開了鎖在它四肢和脖子上的鎖靈石鐐銬。

恢覆了自由的大王抖了抖脖子,開始撒歡地跑了起來。

陸秧秧則彎下腰把打碎了的鎖靈石塊通通裝進了包袱裏。

鎖靈石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

雖然家裏有,但她可一點也不嫌多!

可惜她對靈力的收放掌控還是很不好,要是她對靈力的掌控能像晏鷺詞那樣自如,她就可以直接將靈力精粹成刃、在不損傷鎖靈石的同時將鐐銬取下來了。

邊撿著,她問段崢明:“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被關在這兒?”

段崢明活動著筋骨:“我有個以前的下屬,住在扁子村。那天我突然收到了他的求救,趕了大半天路去找他,眼看快到了,我就離開大王出去放了個水,沒想到回來時他們已經用符陣把大王給控制住了。我如果反抗,他們就要殺了大王。我只能讓他們用鎖靈石把我拷住,然後就被蒙著眼睛關到這兒了。”

說到這,他不屑道:“他們幾個對付大王的時候全都用了符,真當蒙著我的眼睛我就不知道他們是誰了?呸。還名門正道呢。卑鄙。”

陸秧秧點頭:“嗯!卑鄙!”

於是,兩個人同仇敵愾認真罵了一頓可惡的望峰門。

罵完以後,段崢明心情舒暢了不少。

他接著道:“拷上了鎖靈石,我的靈力被鎖,跟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就算他們後來摘了蒙住我眼睛的布,我也還是探查不出四周是什麽情況,只是經常能聽到各種動物在叫。還有,每天都會有人過來送飯,但我留意過飯桶裏的東西,都是餵給動物吃的。偶爾有人會推著被黑布蒙著的籠子從我這間牢房前面經過,我有幾次也從裏面聽到了微弱的動物叫聲。”

陸秧秧安靜地聽著,大王也趴了下去,乖乖把爪子搭在她的手裏一動不動。

段崢明:“這種日子持續了很久,一直沒有大的變化。直到今天。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我親眼看見了一只五六米高的貓!它不知從哪突然沖到了我的牢房外面,發了瘋似的把餵食的那個人一掌拍死了!其他幾個看守圍過來跟它喊什麽停下,也被它殺了個精光!然後,它就開始靠暴力破開每一間牢房的門……”

在他的講述中,巨貓殺光看守後便開始破壞牢門。他所在的牢房門也很快被巨貓弄開了。

但關著段崢明的不僅是牢房的門,還有一個籠子。

眼看巨貓破了牢房門就要走,籠子裏的段崢明叫了它好幾聲,想讓它幫忙試試能不能也把籠子弄開,但巨貓充耳不聞,轉身又去開了別的牢房門。

不一會兒,外面便出現了數只被放出牢房的巨大的動物。

段崢明說到興起,手舞足蹈,抑揚頓挫,跟個說書先生似的。

“你是沒見到,那壁虎大的,還有那大白鵝,謔,翅膀展開了有幾個人寬。甚至還有一只孔雀……”

有些陸秧秧其實已經見過了。

但她不想打斷他,就先沒說。

“後來,”段崢明道,“可能是該放的都放出來了,砸牢門的聲音停了,換成了另一種聲音。我聽著像是在破土挖洞。但那也是挺久之前的事了,在你來之前,這裏已經很長時間沒動靜了,恐怕是都已經找到出路離開了。”

他說完這些,向外指道:“看,那個送飯的屍體還在外面呢。”

牢房的鐵欄已經被巨貓拍塌了,陸秧秧直接走了出去。

看著外面的一片血腥狼藉的場景,陸秧秧一下就想象出了當時巨獸們失控瘋逃的混亂畫面。

而也就像段崢明說的,外面的墻上也的確被鉆出了一個巨大的洞。

陸秧秧跳到洞口向裏看,根本看不到盡頭。

但陸秧秧覺得,如果她沿著洞不斷爬,應該就能直接爬到外面。

地面上的那些巨獸恐怕就是這樣出現的。

回到牢房,段崢明還坐在那裏打理他的胡子。

他胡子太雜太亂了,說話時總是往嘴裏卷,實在是邋遢得連他都受不了。但他的胡子絲纏得太亂了,一時間用手指根本梳不開,反倒揪得他臉皮一個勁兒地疼。

邊扯著胡子嘶嘶倒吸氣,他邊繼續說送飯的這個人。

“……這人腦筋死得很,油鹽不進,讓他收錢給我多帶兩塊肉,他就是都不肯。之前送飯的那個就很上道,拿了我值錢的東西,下一次就會給我送來大魚大肉,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陸秧秧:就在你上面。屍體還新鮮。

看段崢明跟胡子鬥爭得太艱難,陸秧秧想了想,從包袱裏找出了一張她之前跟在晏鷺詞後面撿的符,變出了一把開了鋒的匕首。

這可把還不知道她在望峰門學過一段時間的段崢明給驚訝到了。

“嘿!”

他接過匕首割著胡子,毫不吝嗇地咧著嘴誇陸秧秧。

“秧秧你可真棒!”

陸秧秧:有點得意。

“是吧!”

她一點也不謙虛。

“我這次學了好多很有用的符,不僅我回去種地用得上,你、阿盈、阿止、張百裏,每個人都能用得上!”

見到了家裏人,又說起家裏人,陸秧秧整個人活潑了好多,揚著臉笑嘻嘻地掰著手指跟他講她這些天的收獲。

就在這時,角落的草垛裏突然閃過了一道光,一個黑黢黢的動物擡起了頭。

陸秧秧驚了一下。

她跟段崢明在裏面那麽久,竟然都沒能發現角落的草垛裏居然還埋著個活物!

要不是段崢明馬上阻止她說“沒事沒事別打它”,她肯定就把靈力驚天駭浪地拍過去了!

好容易收回靈力,她看清了那個黑黢黢的動物。

那是,一頭……野豬?

黑色的厚實糙皮,嘴邊獠牙高高揚起,看起來至少有一百斤重,十分的兇悍。

它像是剛睡醒,迷迷瞪瞪哼了幾聲,忽然就帶著它上百斤結實的肉跑到了陸秧秧的身邊。

陸秧秧更加警惕,可它卻沒有攻擊的意思,反而特別開心地哼哧著躺了下來。

陸秧秧稍微走遠了幾步,它也很快跟了上去,然後又開心地在她身邊打滾。

陸秧秧:“段叔,它是不是喜歡我?”

她試著又走了幾步,又被它跟上了。

陸秧秧忍不住揚起嘴角雀躍道:“你看!它總是跟著我!”

陸秧秧自小血脈裏帶著的靈力就過於強烈。對人還好,對敏感的動物來說,那種的恐怖堪比地震海嘯,大的動物不願靠近瑟瑟發抖,小的動物更是會直接逃竄。

所以,從小到大,除了家裏那些養了很多年的動物外,家外面願意主動靠近她的動物可以說是根本沒有。

這頭上百斤重的黑皮獠牙大野豬可以說是頭一個!

陸秧秧:“我要把它帶回家!”

聽到“回家”兩個字,段崢明想起來:“我和大王都沒事了,咱們現在回家嗎?”

陸秧秧:“不能走。他們用陰招算計你和大王。”

段崢明剛想揮手說不計較,陸秧秧又開口:“而且。”

她從包袱裏取出四塊石頭的其中一塊,遞給段崢明。

“段叔,你看。”

“什麽玩意?”

段崢明接過去捏了捏,竟一下沒能捏碎。

見這小小石塊只裂開了幾道細縫,他有些詫異。

要知道,他方才那個力道,就是金剛石也能直接碎成渣。

陸秧秧:“這上面,附了禦獸咒。”

過了半晌,段崢明才聽明白她說了什麽。

“就這個?”

他破口大罵。

“他娘的瞧不起誰呢!就這麽個破石頭!也敢往上附禦獸咒?!!!”

吼完這嗓子,他喘了口氣,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顫抖。

他低笑了一下,眼神變得沈且重。

隨後,他站了起來。

段崢明這個人閑散慣了。

跟街上逗鳥遛狗的閑人大爺差不多,他也沒什麽正經事做,成天就是逗虎遛豹養孩子,見他時總是躺著蹲著,就算站著,也總微微的有些駝。

因此很多時候,大家都忘了,他其實並不老,他正值壯年,他曾也是威聲赫赫於玄門、令百家聞風喪膽的存在。

他想蹲著、守著孩子,他便懶散閑適逗虎遛豹。

但當他筆直地站起來,那巍峨的氣勢便如同一座小山,足以壓倒一切。

他問:“誰幹的?”

陸秧秧:“我還在查,但跟望峰門撇不開幹系,尤其是他們現在的那個門主,很有問題。”

“名、門、正、道。”

他把這四個字在嘴裏低聲咀嚼了一遍,眼神裏的沈色更重了。

大王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緒,低吼一聲,本來縮在厚厚肉墊裏的尖爪噌得露了出來。

陸秧秧伸手拍了拍大王的爪子,大王乖乖把爪子收回去,將軟綿綿的肉墊遞給她摸。

她知道段崢明如今的心情,因此不再耽誤時間,輕聲地向他說了她這段時間的經歷和發現,並將“俞”字血符也給了他一張。

“……至於那些動物為什麽會變大,我還不敢肯定,也許會同這上面的生長符有關。但我在那處幻境中沒有感到惡意,幻境裏那道符的力量也很純凈,跟如今湧動出的血腥陰邪的力量完全不同,這其中恐怕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段崢明默默聽著,將礙事的頭發胡子都割了割,雖然割得粗粗糙糙,看起來還是野人似的,但總歸不會影響他看東西和說話了。

等他被鎖靈石禁錮的靈力也恢覆得差不多,陸秧秧和段崢明便帶著大王和野豬,開始調查這個除了他們已經空無一人的地下牢房。

不多時,他們看到了一個已經被巨獸們毀掉的符陣。

靠著她這段時間在望峰門的勤奮學習,陸秧秧認出,這是傳送符陣。

等他們轉了一圈後,他們發現,除了這個傳送符陣,整座地牢就再沒有其他像樣的出入口。

如果他們猜的沒錯,那些看守應該也就是靠這個進來和離開的。

可現在傳送的符陣被毀,她和段崢明又都不懂得如何修覆……

那剩下能讓他們出去的好像就只有兩條通道了。

半晌,兩人兩獸站到了一個偌大的洞口前。

他們先考慮的肯定是陸秧秧掉下來的那個小洞。

但那個洞太小了,大王實在塞不進去。洞裏的道路又幾乎是垂直的,還很難想辦法挖寬。所以他們只能鋌而走險往那個巨獸們挖掘出來的大洞裏進。

意識到是自己太胖才導致大家不能爬進那個安全的洞,大王趴在了地上,羞愧得把臉埋進了爪子裏。

直到陸秧秧爬到它身上、摸著它的毛讓它馱她進去,它才提起了精神,邁開四肢威武地向前走!

陸秧秧從小就成天在大王的背上被它馱著到處瘋跑,因此坐得穩穩當當,將所有的精力都用來觀察四周的情況。

洞中一片漆黑,充斥著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腥臭味。

好在有陸秧秧的幾只螢蟲在他們前面照著路,大家走在一起,倒也沒那麽不安。

“等等。”

走了不久,陸秧秧看到不遠處閃過了一道微弱的反光。

她翻身下虎走了過去,發現反光的是一顆頭骨。

在螢蟲的照亮下,她蹲了下去,看清這是一顆是羊的頭骨,早已沒了血肉,完全是一顆骷髏,其上被人用血塗滿了滲人的暗紅線條,充斥著不詳的意味。

隨著陸秧秧的靠近,附著在上的絲絲邪氣如蛛網蠶絲般悄悄浮起,想要觸碰陸秧秧的手指,被她用靈力直接轟碎,頃刻間便消散得一幹二凈。

“秧秧!”

這段時間,段崢明也發現了一個殘缺的牛頭骨。

上面同樣用血塗抹著線條,看樣子是被巨獸踩碎了,因此邪氣已經消散。

“吼!”

大王也出了聲。

它在洞的邊緣發現了被埋在洞壁土裏、只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骨頭。

它伸出爪子,不一會兒就把土刨開,用爪尖撥球似的將完整的頭骨撥了出來。

隨後陸秧秧及時出手,在邪氣冒出前就把它解決幹凈。

“大王幹得好!”

陸秧秧抱住大王的脖子跟它互相蹭了兩下。

接著,她開始端詳新挖出了的頭骨。

這是一顆豬的頭骨。

陸秧秧看著這顆頭骨上同牛羊頭骨相似的暗紅線條,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這裏被人布置了一個陣,這些頭骨便是固定大陣的陣角。

它們如同釘子,將陣的邊緣釘住,保持著陣的穩定。

如今這固定邊角的“釘子”被撞碎毀掉,這座陣八成要出問題。

她轉過身,想告訴段崢明加緊向前走,卻見大王正半立著扒在段崢明身上,黃黑虎頭壓在他握著石頭和血符的手上,使勁地抖著鼻子。

沒等陸秧秧看明白,大王又躍回了地面,走到幾顆頭骨前,挨個低頭聞了聞。

隨後,它又回到了段崢明的身邊,開始用虎頭拱他。

段崢明蹲下摸了摸大王的後背,攤開手裏的血符和石頭看向陸秧秧:“大王說,我手裏東西上面的血和頭骨上的血是同一個人的。”

大王是段崢明用他血脈中特有的靈血餵養長大的,可以和段崢明心意相通,是真正有靈性的靈獸。因此段崢明這樣說了,陸秧秧便毫不懷疑。

她問大王:“能通過血找到這個人嗎?”

大王聽完就趴到了地上,用它厚實的大爪子壓住頭骨,再次湊近聞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就開始向下刨土。

唰唰唰唰唰唰唰!

不一會兒就刨出了一個小洞。

它鉆進洞中,邊繼續向下刨著,邊回頭朝著他們看,示意他們跟上它。

竟然在下面?

陸秧秧和段崢明對視一眼,跟上大王爬進了洞裏。

一直沒出過聲的黑野豬也頂著它的獠牙噸噸噸跟了進去。

段崢明:“你捅到我的屁股了!!!”

黑野豬顯然沒有大王那樣的靈性。

它不明所以地用鼻子哼哧了一聲,繼續跟著大家向前。

沒多久,蹄子下面一個不平,它的獠牙再次向前,又捅到了段崢明的屁股。

……

在段崢明被野豬的獠牙捅了好幾次屁股,開路的大王終於停了下來。

它反覆地在原地嗅了幾次,擡起大掌用力向下一拍,一行人頓時嘀裏咣當地掉進了一個地下洞窟!

大王柔軟的腳掌落地無聲,陸秧秧輕得如棉絮漂浮,就連壯碩的段崢明也掉落中扛住了重重向下摔的黑野豬,幾個旋身壓住力道,悄然落地。

雖有驚險,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發出半點打草驚蛇的聲音。

但帥氣也就只有一剎那,把黑野豬放下後,段崢明立馬齜牙咧嘴地捂住了屁股。

大王看到主人受傷,馬上將矛頭對準了黑野豬,露出一副要撲上去咬斷它腦袋的兇惡樣子。

黑野豬卻完全沒有察覺,又開心地跑到了陸秧秧的身邊,翻著肚皮躺下。

但陸秧秧此時卻顧不上管他們。

在大王刨土的途中,她就感受到了越發濃烈的不祥邪氣。

如今這股邪氣更是近在咫尺。

她沿著洞窟向前走了一段,繞過幾處怪異嶙峋的大石,見到了一個洞穴口。

從洞穴口探頭向內,只見裏面擺著各種牲畜的白頭骨,上面均用血畫上了恐怖的扭曲條紋。

而這些頭骨中,有數道紅色的陰氣化為血藤,箭矢般射了出去,正齊齊紮在一個花白老人的體內,將他死死釘在了墻上。

血藤不斷湧動,正在吸食著他的鮮血。

這次,看到這片陣眼的布置,陸秧秧便一下就認出這是什麽陣法了。

這是西北那邊那群歪門邪道的小雜碎弄出來的,叫什麽“鬼蜮陣法”。

她以前在家裏的文書上見人提到過,這陣法可以借取外來的力量為自己所用,但付出和風險都相當大,極易出現問題,一旦陣法損壞或借來的力量超出術者的控制,術者立刻就會遭到反噬。

當然,這種小打小鬧還容易傷到自己的陣法根本就入不了陸秧秧的眼,他們家藏書閣裏的每一種咒術都不知道比它高明出多少倍。

她之所以會記得這段話,是因為文書中這段話的旁邊,有她阿娘當年做的點評。

就四個字——

“傻子才用”。

看這老人的樣子,顯然就是遭到反噬了。

大王也跟在陸秧秧的身後到了。

它嗅了嗅,接著用臉在段崢明的褲子上蹭了兩下。

段崢明低聲告訴陸秧秧:“是同一個。”

陸秧秧於是便明白了。

眼前這個被血藤吸著血的老人,和用血寫出“俞”字符、用血塗抹牛羊頭骨的是同一個人。

他就是如今望峰門的那位門主。

俞望。

陸秧秧思索了一下,讓段崢明他們先等在洞穴外面,她自己擡腳走了進去。

俞望已經被反噬的血藤吸血許久了。

即便用靈力苦苦支撐,他的血也快要流光了。

因此他的視線已經變得十分模糊,即使遲鈍地聽到了有人進來的動靜,他也只能勉強看到她穿的白色的袍子。

“你是……望峰門的弟子?”

他的聲音沙啞難聽,仿佛是從嗓子眼裏嘶扯出來的。

“你是誰?”

出聲間,陸秧秧打量著他。

到底是如今望峰門的門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失血成這樣,還能靠靈力撐著吊住一口氣不死。要是換成本事差些的人,早就已經是一條幹屍了。

但他應該也差不多要死了。

靈力都開始渙散了。

憑著求生的意志,俞望將渙散出體外的靈力拼命凝聚了一些,強撐著睜大了眼睛。

看清陸秧秧身上望峰門的袍子,他的沙啞聲音平穩了些。

“你不認得我?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陸秧秧拿出一張俞字血符:“解師兄。”

“好。好。”

性命垂危,凝聚的靈力也不知能維持多久,俞望做不得多想。

“我便是望峰門的門主,我遭奸人暗算,如今被困在在這裏。”

他虛弱地喘了兩口氣,繼續道:“有一法子可令我脫困,你願不願為我試一試?”

他許諾:“等我脫困,我便收你為親傳弟子。”

怎麽可能。

陸秧秧心裏想。

她親眼看到了這個洞穴,俞望怎麽可能讓她活。

還親傳弟子呢……

不過,要是站在這裏的換個人,比如對名利極為熱衷的解師兄,說不定頭腦一熱就馬上點頭了。

見陸秧秧面露踟躕,俞望壓住內心的焦急,盡量將聲音放得溫和。

“不要怕,並不難。你只需……”

說到這裏,他忽然看到了洞口的大王和段崢明。

“你過來!”

他急促道。

“湊近些!”

氣氛被他帶動得有些緊張,陸秧秧依言走了過去。

“看洞口。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魔教的西峰主,殺人無數,罪惡滔天。他現在礙於我在這裏,不敢隨意進來,等發現我如今傷重,他進來後必定不會放過你。我得教你一道極為厲害的保命符術,才有可能保你一命。”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他的耳中嗡嗡作響,但他強忍住了暈眩,繼續說,“先去,把你的血,滴到中心那顆最大的羚羊頭骨的眼睛裏。”

陸秧秧當即了悟。

看來那顆羚羊的頭骨就是整座鬼蜮陣最核心的那個陣眼了。

這座陣一直靠俞望的血液滋養,如今俞望虛弱得快死了,要是這時核心陣眼被滴進一滴鮮活的、充滿生命力的新血,那這座陣很有可能會願意拋棄俞望、轉而將她認作新的主人。

畢竟,它們現在的意願就是吸幹主人的血。一個快要血盡而亡的老人的血,自然沒有一個生機飽滿的少女的血有吸引力。

而一旦血藤改變吸血的對象、從俞望的身上抽身,還剩下一口氣的俞望還真有存活的可能。

也就是說,如果今天來的真的只是一個望峰門的弟子,聽了俞望的花言巧語把血滴了進去,對俞望來說,那就是一頭上好的替死羊。

真不愧是玄門“德高望重”的前輩。

離死就差臨門一腳了,腦子還能轉得這麽快。

陸秧秧邊在心裏想著,邊向著俞望說的那顆頭骨走去。

俞望還以為奸計得逞。

“對。就是那顆頭骨。”

他催促:“快呀。做完後我就可以教你保命符術的下一步了。”

可隨著她接近羚羊頭骨了,所有的頭骨都開始顫動。

血藤們懼怕她的靈力,也開始輕微的扭動著想要躲開她。

這扯得俞望的傷口更加撕裂,讓他痛喊出了聲,無法繼續催促。

他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可陸秧秧的手已經放到了羚羊頭骨的正上方。

這個距離,她可以隨時轟出靈力將它炸毀,也可以灌入靈力助它強壯。

至此,俞望的性命已經完全掌控在了陸秧秧手中。

俞望艱難出聲:“你……你到底是誰?”

陸秧秧微微垂著睫毛,聲音輕而淡。

“我來自西南的一座山谷,有一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聽到西南山谷,俞望如轟雷穿耳,整個人都抽搐了一下。

但很快,傷口的劇痛扯回了他的神志。

他的喉嚨動了動:“你想……問什麽?”

陸秧秧拿出石塊。

“這上面附著的咒術,你是怎麽得到的?”

俞望的喉嚨動得更厲害了。

半晌,他出聲了。

“我要是說了,你……不,您能救救我嗎?”

說著,他彎起白眉,露出了一副諂媚的神色。

“您來自西南山谷,貴教的咒術天下無敵,這區區鬼鼠幫的鬼蜮陣法,一定難不倒您,對吧?”

陸秧秧被他的無恥驚了一下,一時間沒能接上話。

可不等陸秧秧說,俞望就做出了回答。

“是玄天盟!是河川先生賜予我的!您應該知道,我追隨他多年,他看我勞苦功高,便把這咒術賞賜了我。我、我並不知道這咒術的來路,我還以為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他在撒謊。

陸秧秧很明白。

可人什麽時候會撒謊呢?

怕丟臉。想逃避。用謊話利用他人為自己謀得好處。

還有,說真話會對他不利的時候。

一個名門正道的掌門人,為了活命,能向她伏低做小,顯然是不怕丟臉的。

那麽,能是為什麽呢?

陸秧秧:“十二年前那晚,你做了什麽?”

俞望老樹皮般布滿褶皺的臉抖了抖。

隨後,他的白眉彎得更低了。

“這是什麽話?老朽沒聽懂。”

“你方才說,‘我還以為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她重覆了一遍他方才的話,然後道:“我從未說過那咒術的來歷是什麽,你好像就已經確定它不是河川先生做出的了。”

俞望一時語塞,隨即眼前又是一陣暈眩。

他失血太多了,連思考都難以進行。

以為可以得救,他才耗盡了最後的精力凝聚起了靈力,可沒想到遇到的卻是他懼怕了十多年的人,還被她戳穿了謊言。

俞望的心神再難穩住。

他終於瘋癲得陷入了自暴自棄。

“好!我告訴你!反正我要死了,他們也別想好活!你想不到的!你一輩子都想不到!當年……”

陸秧秧的喉嚨發緊,手心也緊張得微微發涼。

就在這時,他們上方的的土層突然開始瘋狂震動,洞穴頂上的無數大塊的土石紛紛砸落!聲勢大得將俞望接下來的話徹底淹沒!

血藤受驚般狂亂竄動,俞望的聲音只剩下了慘叫。陸秧秧下意識擡手轟碎大石後立刻轉回頭想要控制住血藤,卻發現血藤已經消散。

陣消失,意味著用陣者已經死亡。

俞望已經死了。

意識到這一點,陸秧秧當即怔在了原地。

那個瞬間,周圍明明還在震晃落石,但一切卻仿佛都被隔絕在了她之外。

她的頭腦開始變得緩慢。她遲遲頓頓地想到,她應該早點把他救下來帶回去,再將他隱藏的秘密一點一點挖出來,而不是自以為掌控住了局面,利用不穩定的鬼蜮陣法和邪氣血藤過於急切地威脅於他。

耽擱了這片刻,洞穴內地動山搖更加強烈。

“是不是地震了!”

段崢明沖了進來,見陸秧秧還站在原地咬著嘴唇不動,他上前一把將她放到了大王的身上。

“既然死了也沒辦法,我們先走!只要我們活著,總有一天能查出真相!”

陸秧秧被他喊醒,深吸一口氣,抱住大王:“走!”

一行人快步趕出洞穴,剛要拐彎,只聽“轟”的一聲巨響,一條巨大的蚯蚓從陣眼所在的洞穴上方重重落了下來,砸在眾多的頭骨之上,將它們砸得粉碎。

落下後,蚯蚓痛苦得狂甩尾巴,不斷翻騰掙紮,幾次撞到了俞望的屍體,將屍體的多處都撞得凹陷變形。

但沒暴起多久,它便停下了動作,漸漸癱軟了下去。

在巨大蚯蚓出現的瞬間,陸秧秧就意識到了什麽。

她拉住繼續前行的段崢明,帶著大家一起躲閃到了洞穴外不遠處一塊從洞壁凸出來的大石頭後面。

段崢明不解:“什麽……”

陸秧秧把手指貼上嘴唇,比了個“先別說話”的手勢,隨後悄悄地從大石邊緣探出了一點頭,向洞穴那邊看。

陸秧秧在地牢跟段崢明講她在望峰門經歷的時候,說不好是什麽念頭的驅使,總之就是將所有和晏鷺詞有關的事全都略了過去,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出現過。

現在這一時半會兒的,就更說不明白了。

在她的註視下,斷氣的巨大蚯蚓忽然動彈了一下,緊接著,它的側面被剖開,一個全身浴血的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盯著那個人,陸秧秧咬了下嘴唇。

果然一只蚯蚓還是解決不掉他。

那個人當然就是晏鷺詞。

仿佛是從血池中浸泡多時走出,他從頭到腳都在滴血。

但滿身的血汙竟絲毫沒能有損他的容貌,反而襯得他有種詭異的艷麗。

他走到俞望的屍體前,看了他一陣。

隨後,他坐到了屍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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